第七节
    像张二花和赵家明之间发生的情欲之事在农村并不算新鲜,棉花地或是芦苇荡是上演这样的激情戏绝好的地方。道德这东西看似有着无比威严的力量,然而一旦有了欲望的成分,道德顿时像一张薄纸,一捅就破;欲望挑战文明相对要困难得多,而所谓的情感是不把文明放在眼里的。情感与文明道德的冲突表现在两性关系上尤为明显。肯定情感的力量,也就肯定了人本性的存在。

    张二花面对突如其来的警察丝毫没有慌张,其镇定的举止令所有在场的警察惊讶。一个妇女承认自己偷情需要多么大的勇气,首先自己要承担道德上的谴责。其次要承担别人的谴责。面对这样的妇女,为难的往往是理性的执法者。最后,所有的问题会集中到一点上,就是对事件的定论。卖淫嫖娼与普通偷情的处理有着天壤之别,生活中那有这样的傻瓜到宾馆偷情,偷情有必要到宾馆吗?宾馆里的偷情与卖淫嫖娼有多大的区别。这些当然都是细节,不弄清楚这些细节就会出现怨假错案。这几年真的出现过这样的问题,执法者的尴尬往往来自自己的粗暴。

    张二花的陈述很简单,丈夫生理有疾患,没有夫妻生活。赵家明开始还想咆哮,细一想这里不是滩涂巷,是洋东,不是他们的地盘。他又怕别人认出他,于是两手抄头,一声不吭,警察喝了一声,站好,他依然耷拉着头。张二花说是我让他过来的。警察没有理会她的话,登记,带人回派出所。干警们通过警务平台,查出张二花的资料。户口在滩涂巷刘强更的户头上。

    赵家明有些不服,警察说你可以行政复议。赵家明害怕事情说出去,影响不好,近而又哀求不要通知单位。警察不应,赵家明火了,理直气壮起来说,谁嫖娼了,谁卖淫了。既然她没卖淫我嫖啥娼了。警察听他这么一说,更为光火。我们说错了,你告去。赵家明仿佛鼻子被人牵着,让他到那儿他就得到那儿。牙一咬承认交。钱是赵家珍送去的,还瞒着老婆陈春娥。

    赵家珍看他狼狈的样子,禁不住笑出声来。揶揄道,你个老大人想玩女人,弄到这儿干什么。滩涂巷的女人有的是,比这开放多了,实在没地方,到我的地盘上,我也好收拾摊子。赵家珍的摆谱排得绝对不是时候。赵家明心想,在滩涂巷我还用得着你撑腰吗?你那小旅社的手续我是我出面办下来的呢?你吹什么牛。

    兄弟俩一路走一路说。仿佛两个秀才在斯文,谁也不服谁。

    赵家明害怕事情传出去,影响自己的工作。赵家珍胸口一拍,谁要是提这事,你就说是我干的,警察搞错了,我怕它个吊。赵家明一听这话可高兴了,好的,警察弱智,搞错了,还向我道歉了。赵家明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他说你知道我和谁睡了?赵家珍摇摇头,赵家明小声说,张二花。话音未落,赵家珍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那个女人!

    刘强更对赵家珍始终怀着一份警惕。他认定了赵家不是好东西,别的不说,单是村里的宾馆承包给他,一年的承包金才一万五千元。勾当!尽是勾当!他恨自己的腿不争气,要不然做的事给他看看。他奇怪滩涂巷的老百姓为何对这些无动于衷。滩涂巷的老百姓难道只关心谁家的公公扒灰,谁家瞒着政府生了个男孩这等劳什子事。

    张二花说,你就别为这些事烦神了,再说咱们自身都难保了,那有能力管那些大事。张二花故意把大事说得重重的。刘强更愤愤不平,说是世道不公,院内一度出现紧张。好在有三三两两看病的人在场,每个人都尽量克制着自己,害怕失态。所以两人的争论自始至终也没有个明确的定论。

    刘强更拖着拐,咕咚,咕咚地往烧茶炉的顾老头那儿走。等热水的人排了一队,老顾忙得热热乎乎,虽说是小本,人气很重要。眼看煤炭天天看涨,新的茶炉又要开张,老顾也感到生存的压力,竞争的压力。刘强更喜欢找老顾头聊天或是看他打牌。老顾忙完了,抽支烟。给刘强更一支。

    “强更呐,你知道赵家明那个混蛋不。”

    “怎不知道,就是常在小燕子那洗头的干部。”

    “呸!你管他什么干部。”老顾头向灶火里吐了一口痰。

    “那东西不学好,把个狗屁小干部混掉了。下了,下掉了。”老顾头的话中好象有些惋惜。

    刘强更想,赵家明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烧茶炉卖茶水的,关心这些鸟事干什么。于是有气无力地看着老顾。

    我说老顾,听说停车场改制了,你说这东西本来就是全民所有。既然全民所也有你一份,我一份,怎么都没有通知你我,就把它分掉了呢?老顾说,我不懂现在是什么政策。我更不懂他们搞的是那一套。老顾直言不讳地说,你老婆的事你知道吗?老顾问起了刘强更。突然间,来了一个打水的,两个男人的讨论停住了。

    刘强更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他不得不问的事。

    那天,他从老顾那回来,看到一个男的,从他家里出来,神色很是慌张,不像是病人,如果说有病,像是神经病。二花说,我想不起来了。刘强更火了,一火就喘,脖子一伸一缩。一个说,你说不说。一个说,我有什么说的。两人争执不下,谁也不服谁的。刘强更又问,赵家明与你有没有关系。二花楞了一下,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给他看过病,你疑神疑鬼什么?

    刘强更看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只到卫生监督所的车开到他家门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力量真正的脆弱。

    张二花哭着不让那些人搬走她家的床,西房间被一个高个的执法人员一脚揣开,从里面搬出三箱中成药。

    张二花涉嫌非法行医,没收所有的医疗器械,罚款五十元。看到院门口围着一圈人,刘强更感到又一次的丢人,他觉得他自己的身体已经丢人了,现在接而连三的丢人。他恨那些让他丢人的人。

    他觉得滩涂巷没什么好东西,除了他栽的那栽的那棵树是从容的,现在长得很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