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寸断柔肠 (1. 往日旧梦)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时光有如箭一样地飞驰,世界的演变比人们想像得还要快。昨日妳还在享受著青春年华,今夜妳已见到了鬓边的白发。青春年少时不能珍惜的快乐时光,如今只能在梦中追忆。

    章郸花了四年的时间从南加大攻得了法学博士学位,回国後很快地又考到了律师执照。他进入了位於天堂岛市的长滩律师事务所,并在天堂岛大学的法学院担任客座教授。长滩的老板叫皮伯文,律所上下都叫他老皮。章郸之所以进长滩,是经由老皮的弟弟皮仲文介绍的。皮仲文当然就叫小皮,他是章郸过去在冬岭法律系的学长,也是两年同寝室的室友,就是那个在章郸於城西放余淑萍鸽子时,骂章郸是白痴的那个学长。小皮没跟哥哥一起做律师,他进了冬岭的地方法院担任检察官。老皮学历没有章郸高,但有多年的律师经验,所以是公司的老板,也是章郸的顶头上司。

    随著岛国经济的起飞,带动了司法和政治的改革,且由於工商业迅速发展,环保与智慧财产的意识抬头,人们对律师的需求也快速提高。老皮是个人脉很广的人,待属下又厚道,所以公司能够延揽像章郸这样的优秀人才。章郸一开始当然还是副手,但随著他学识的渊博和优异的口才,他很快地就在法律界打下一片天。章郸仍秉持著始终如一的正义感,常常帮一些升斗小民对抗权贵,也成功地打赢了几件小虾米对抗大鲸鱼的官司,所以在法律界也小有名声。在长滩做了几年,老皮就让他成了长滩的股东,是连老皮在内的四个股东中最年轻的一个。他平常在大学里兼课,以丰富的知识和幽默的谈吐赢得学生的赞誉,很快地从助理教授升上副教授。

    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打听淑萍的下落。随著网际网路的发达,搜寻引擎如雅虎,谷歌等相继问世,後来又有了脸书。章郸时常在网路上搜寻,但“余淑萍”这个名字太普遍了,每次都搜到几十个,可是经过筛选比对,都不是他要找的姊姊。渐渐地,章郸也放弃了。他想他自己的名字很特别,姊姊如果要找他,应是轻而易举的事。这麽多年都没有消息,姊姊大概已经嫁人了,如果她又冠了个夫姓,那就更找不著了。他甚至怀疑,姊姊会不会已经不在人世了,看来他和姊姊今生无缘,只有来世再做夫妻了。於是他把自己投於忙碌的工作之中,藉由忙碌,企图忘掉过去。慢慢地,他觉得他已经对过去淡忘了不少。

    可是每一次就在他觉得已经成功地把姊姊淡忘时,同样的梦境又把往日情怀重新带回他的记忆里。他的梦几乎千篇一律,每次都是梦到姊姊回来,和他一起游历山城的景点,旧书摊,长乐巷,小砖楼,叮咛岛。最後回到小洋楼,姊姊带他上楼,让他躺在床上,替他盖上小棉被,然後跟他道别。章郸总是一惊而醒,惆怅万千,往往再也无法入眠,直到天明。同样的梦做得太多次了,章郸都会背了。有时在梦中,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在作梦,和淑萍逛完了山城後,拒绝和姊姊回小洋楼,说姊姊你一回小洋楼就要走了。淑萍说她这次不会走了,章郸要姊姊发誓,但往往淑萍还没来得及发誓,章郸就醒了。每一次做了这样的梦,都会让章郸惆怅个好大半天,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章郸在日记里这样地写道:

    那一切的一切:

    旧书摊的慵懒,

    长乐巷的叮咚,

    小砖楼的倥儱,

    叮咛岛的叮咛,

    总是在那无数次的午夜梦回,

    带给你无比的惆怅,

    不断地侵蚀著你的灵魂,

    咬啮著你的心情,

    直到天明。

    章郸也尝试著和别的女子交往,老皮也曾帮他介绍过对象,他本人虽然没有周润发那样英俊,但谈吐气质也往往能吸引异性。可是每次在交往一阵後,淑萍的倩影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又不想耽误别人的青春,所以最後都是不了了之。老皮不知道章郸的过去,小皮也只知道他曾和余淑萍交往,但後来为何没在一起,他也不知道,因此也没跟哥哥提过。老皮只道章郸的眼光太高,热心了几次,也就意兴索然,不再多事了。

    十多年过去了,长滩业务蒸蒸日上,章郸也在大学里升上正教授。他常常在学校演讲,但只在天堂岛大学内。他从不回母校冬岭,怕触景伤情,也从不参加法律系的同学会,因为他曾打听过,淑萍也从未出现,既然见不到她,也懒得再见别人,免得又被问及往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摆架子,但章郸从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当然,那个遥远的山城,章郸也从未回去过。

    这一晚他又在天堂岛大学演讲,数百人座位的演讲厅几乎座无虚席,大部分都是在学的学生,女生还占了多数。章郸优异的口才和风趣的谈吐吸引了全场的听众。可是在演讲的过程中,章郸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感觉就是当年在山城的小洋楼里,他直觉到姊姊就在附近的那种感觉。章郸曾数度停下,用眼楮扫描台下的听众,试图找出一个熟悉的影子。但台下一片漆黑,章郸无法看清,所以徒劳无功。等演讲结束,灯光打亮时,章郸再度寻找,却再也看不到任何熟悉的身影,而他那奇异的感觉也消失了。章郸不禁怅然,心想大概又是昨晚的梦牵动了对姊姊的思念,产生的幻觉罢了。

    其实章郸的直觉并不是他的幻觉。在整个演讲过程中,确实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台下最後排的角落里,痴痴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