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锁
    “刘钥匙”是陈墩镇上唯一一家锁匠铺子的金字招牌。锁匠姓刘,镇上人都管他叫刘钥匙。

    小炯妹是刘钥匙的女儿。刘钥匙是个怪人,小炯妹十二岁那年,刘钥匙便再也不让女儿上学读书了,拉在身边让她学艺。小炯妹不愿意,刘钥匙把女儿反锁在铺子里说,你要出去读书,自然可以,只是你啥辰光自己能把这把锁打开了,我就让你去学校读书。

    小炯妹便想这有啥难的,但当小炯妹把铺子里所有的钥匙都试了一遍以后就失望了。

    后来,刘钥匙从小炯妹的头上取下一只普通的发卡,拉直了,只在锁眼里拨弄了不长一阵子,那锁便魔幻般自己打开了。

    刘钥匙对小炯妹说:囡呀,人活着是要吃饭的,你把爹的这套手艺学会了,保你这辈子不会饿着、冻着。

    小炯妹,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学艺二年后,也能像她爹一样用一只普通的发卡把一些常见的锁轻而易举地捅开,还常自己琢磨一些新锁的开法。

    陈墩镇上没有他们父女开不了的锁。在那些请求上门开锁的活儿当中,镇中学有个姓葛的老师最忙,常常心急火燎地打电话过来,说是钥匙弄丢了,又进不了门了,而他家又高居六楼,对患有腿疾的刘钥匙来说,只有让小炯妹过去。只是小炯妹一去就是老长的小半天时间,闹得刘钥匙心里郁闷。一回二回,刘钥匙没吱声,次数多了,刘钥匙自然也就忍不住埋怨了。小炯妹每回都是那么一句话,又不是人家不给钱。

    刘钥匙不满女儿的做法,每回都要唠叨几句,说你也用不着去那么长辰光的,别人家的急生意都在等着。

    小炯妹自然也不屑爹的唠叨,有点漫不经心地回爹的话,说谁让那锁怪怪的,挺难开的,不信,以后你自己跑去帮人家开。

    刘钥匙便说,你翅膀长硬了?!

    父女俩平时不拌嘴,每次葛老师叫去开锁后,总要拌一回嘴舌。

    常常为了这个人拌嘴,刘钥匙也就有意无意地留意起这个中学里的葛老师来了。每次有学生过来,刘钥匙总是旁敲侧击地打听葛老师的事情。

    辰光久了,刘钥匙也大体知道些葛老师的情况。年纪三十来岁,是从邻县乡下考大学考出来的,人长得很帅气,帅气的葛老师娶了个漂亮的校花,开初的小日子过得非常和美,只是有一回两人去乡下时,遇上了车祸,葛老师漂亮的女人成了植物人,好多年了,一直不声不响在家里躺着。葛老师每年教的都是高三毕业班物理,学校家里两头忙,一下课便要朝家里奔,去伺候躺着的已经成了植物人的女人。

    知道了葛老师的事情后,刘钥匙便开始防着女儿小炯妹再往葛老师那边去,铺子里电话响,刘钥匙总是抢着先接,为了接电话方便,刘钥匙干脆把电话机放在做活手边的桌子上。

    时间一晃,小炯妹也已经有二十六七岁了,小炯妹其实长得算是标致的,水灵灵的。可以说从小炯妹十七八岁开始,镇上就有好几家很体面的人家托人来说媒。开初,刘钥匙不舍得女儿过早嫁人,挺着不允人家。后来开始想帮女儿选个好一点的人家、好一点的女婿了,小炯妹自己又不肯松口,也挺着。

    到了这时,刘钥匙心里也开始觉得急了,可就是他急女儿不急,就这样,父女俩在铺子里拌嘴舌的辰光比以前多了。

    这日,女儿小炯妹接了个救急电话上人家门上开锁去了,正巧葛老师又心急火燎地打电话来求援,说是刚下课,才回到家,可钥匙又不见了,刘钥匙冷冷地说,我们这里没有人手,小炯妹刚刚出去帮人家开锁去了,葛老师说,那您老能不能亲自帮我跑一次么?求求您了,时间可不能耽搁呀,我还有课呢!

    葛老师只求了一回,刘钥匙便决计自己动身上门了,他倒不是经不起人家的求,而是想趁女儿不在的机会,上门去看看葛老师门上的那把锁究竟有多么难开,刘钥匙清楚这么多年的磨炼,女儿小炯妹的开锁技艺已经不在他之下了。

    上六楼对患有腿关节损伤和骨剌的刘钥匙来说是非常艰辛的,每爬一级,都是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刘钥匙只能挺着。好不容易爬上了六楼,刘钥匙已经是大汗淋漓。

    葛老师正在六楼的家门口转悠,像热锅上的蚂蚁。

    为了防备锁打不开,以至砸了他刘钥匙一世的好名气,刘钥匙临走前随身携带了所有规格的开锁工具。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门其实只是一扇非常普通的门,那锁也只是一把非常普通的锁,甚至谈不上具有什么防盗功能,刘钥匙几乎没用什么特殊工具便把那门锁捅开了。

    刘钥匙愣住了,他这才明白,女儿在跟他使小心眼。刘钥匙望着眼前并不像学生们说的那么帅气、而且显得有些老相、衣着也不怎么讲究的葛老师,深深地叹了一声,心里开始隐隐作痛,心想自己枉为一世美名,开遍了镇上所有的门锁,就是开不了女儿心里那一把小小的心锁。

    李咚的盐水瓶

    初春,魏倩被安排到陈墩镇卫生院实习。魏倩实习的是门诊注射,还兼管着注射室回收下来的盐水瓶。

    陈墩镇是个水镇,土生土长的女小囡忒水灵,只是镇上的女小囡都喜欢朝城里跑,龙其那些长得标致的。这让镇上那些大男孩挺沮丧,眼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小囡一个个长了翅膀飞了,心里忒失落。魏倩的突然到来,令原本失落的大男孩好一阵兴奋,心里痒痒的。去过卫生院见到过魏倩的大男孩都说,那新来的女护士不只标致,还挺洋气的,忽闪的大眼,高高的鼻梁,尤其那甜甜的小酒窝,忒迷人。谁都说,这标致远比镇上出去的所有女小囡都标致。

    说也奇怪,自打魏倩来实习后,到门诊上说是要打针的大男孩多了,有的甚至出了娘胎还不知道打针是啥滋味的也赶来轧闹忙。只是,魏倩平常上班时总带着口罩,让那些专门过来看她的大男孩有点失望。

    倒是一些过来讨盐水瓶的,让魏倩琢磨不透。谁都晓得,陈墩镇人是喜欢把春季田地里摘下来的新鲜菜苋腌了塞在盐水瓶里。塞时空气挤掉了,鲜味便留着,不会变味,开瓶取食则另有一番风味。自镇上开发旅游,这种本土的吃食大受游客青睐,卖得挺俏。这样一来,盐水瓶也就成了镇上紧俏物件。院里立了规矩,空瓶一律回收卖钱,作为职工福利。这其实是挺得罪人的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相熟的总拉不下脸面,于是,院里就把这得罪人的差事交给了新来的魏倩。魏倩自然不知深浅,所有过来讨盐水瓶的,一只也不给,都是一手交钱,一手才给瓶。一本小本本,多少瓶多少钱,魏倩每天都记得清清楚楚。

    隔壁粮库里的李咚总是每天下班前光顾门诊注射室一回,他不打针不挂水,每回来就只是买一只盐水瓶,每天一只,从不间断。每回过来,总是在魏倩即将下班的时候,她刚刚除下口罩准备关门。于是,李咚总能见到魏倩迷人的酒窝。头一回,李咚说,我是隔壁粮库的李咚,买一只盐水瓶,样子挺谦恭。之后就只说,买只盐水瓶。魏倩不知道粮库里每天要买一只盐水瓶派啥用场,只管收钱给瓶。

    魏倩甜甜的小酒窝总让李咚心旌荡漾。

    一只盐水瓶三毛钱,李咚总事先准备着。

    一手取钱,一手给瓶,魏倩从没觉得李咚烦人。魏倩有时想问他,粮库里买盐水瓶派啥用场,然魏倩每回都是话到了嘴边没说出来。

    一晃已初秋,早过了腌菜苋的季节,魏倩的小仓库里积了好多空瓶,每日除了李咚已很少有人来买。镇旅游食品公司采购员曾过来,说是想把库存的空瓶全买去,只是那日魏倩正好轮休回了一次家,把这事给耽搁了。后来魏倩回镇听说后托了几个口信,人家却一直未来照面,这让魏倩很懊悔。

    初秋是陈墩镇多雨的季节,涨起来的水淹了卫生院几间低处的房屋。卫生院的房子就靠在白莲湖边。听人说,这水几十年没涨过这么高。

    水越涨越高,存空瓶的小仓库靠湖的墙根,被湖里的浪掏空了,訇然一下半边屋子全塌了,堆着的好几千只空盐水瓶一下子全滑到了水里,漂得到处都是。魏倩急哭了,心想要是早些被人家拉走了,就没这事,都怪她。

    有几个大男孩自告奋勇说,我们弄条船来,帮你把瓶全捞回来。带头的说,只是你该如何谢我们?

    旁人说,让魏护士嫁给你呗!大家笑了。

    李咚也正好过来,他没笑。他说,等我。李咚随即返回粮库,找了些箩筐,还有一卷细绳。

    李咚说,我来吧,说着就脱了外衣。李咚是个好水性,往年常常在湖里冬泳。旁人有人多嘴,说,你这么卖力,让魏护士怎么谢你呢?!

    李咚一笑,用大拇指点点自己的脸颊。众人笑了,魏倩不知众人为啥笑,蓦地一下子脸颊涨得绯红。

    李咚入水,先是捞起离岸较近的一些空瓶,放箩筐里,一下子捞了好几大筐。湖大风大浪高水急,有些空瓶顺着水势漂了开来。李咚游来游去,用细麻绳给一只只漂着的空瓶打上绳结,不多时,水面上漂起一长串空瓶,像一条白色的长龙顺着风浪起伏漂浮着,尾瓶越漂越远。李咚顺着涌浪向湖中游去,头影越游越小。

    李咚是个好水性!众人都称赞。谁也没料到,这日风浪实在大,李咚随浪入了湖心,竟一去不回。众人急了,叫人、找船、进湖,折腾好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李咚,他已经被一长串拴着空瓶的细麻绳死死地缠着。

    李咚被人抬回卫生院时,人已咽气了。魏倩自知所有的祸事都因她而起,顿足痛哭。

    李咚后事料理后,镇民政便以李咚风浪中奋勇抢救集体财产而献身的事迹材料上报申请嘉奖。

    不久,批复下来,说事实属实,但李咚动机不纯不予嘉奖。

    镇上有人说,这李咚为一个女小囡的吻,送一条命,真的犯不着。因为在场的人都看见,李咚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脸颊,其实是让魏倩给他一个吻。

    魏倩申辩,不是这样的,李咚树大拇指,是告诉我们,他行!申辩时,魏倩的脸涨得红红的。

    在整理李咚遗物的时候,人们在他的床底发现了上百只空盐水瓶,众人觉得挺诧异。

    冷枪

    凹家湾是个匪巢,在金鸡湖畔,四周环水,易守难攻。

    凹家湾早先的匪首叫豹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湛,但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方圆百里地之内,路人闻豹爷丧胆。百姓更是对其恨之入骨,但又奈何不了他。

    某日,豹爷暮色中凯旋,不料途中遇人冷枪,一命呜呼。当时,喽啰们只顾高兴,也没在意哪里放的冷枪,见豹爷毙命,慌作一团,幸而豹爷的亲弟弟虎爷站出,令众人四下里搜索,无故,遂放火烧了一大片茅屋与芦苇,才抬着豹爷打道回寨。

    时下,豹爷的儿子狗儿正十岁,见爹突然之间毙了命,吓得懵懵懂懂的。回寨见过娘,才哭得泪人一般。

    虎爷一边抚慰着狗儿娘俩,说:“大嫂,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娘俩冻着、饿着。我一定像待亲儿子一样待狗儿,让他见世面、长能耐,让九泉之下的大哥死而瞑目。”一边又招集众兄弟训话,说:“各位,我大哥遭遇不测,各位如不嫌我虎爷的,留下来,跟我一起干,我虎爷,定不薄待诸位弟兄;如不愿跟我的,你们尽可另立门户,自寻出路,我虎爷,一定奉上路上盘缠。”

    众兄弟们都说:“我们都是虎爷的人。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虎爷吩咐。”

    自此,虎爷成了凹家湾的匪首。

    虎爷做了匪首,自然不敢怠慢,日夜操练,也练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尤那枪法,更是点到哪,击中哪,百发百中。

    而阿侄狗儿,虎爷更是视如亲儿,终日像大哥当年一般带在身边调养,随着年龄的增长,狗儿的武艺也日精,枪法也让众长辈们称道。只是虎爷头上长有怪疾,稍一劳神,便疼痛难忍,两眼抹黑。私下里也曾找过郎中,但荒野僻壤的,乡下郎中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让他从病痛中解脱出来。自己知道自己在世时间不长,虎爷愈发潜心**阿侄狗儿。

    与豹爷不同的是,虎爷只打劫不杀生,且只打劫大户与官府。一向是轻易不开张,一开张便可坐吃半年。

    虎爷的所作所为惹怒了众大户与官府。方圆百里的大街小巷都贴着悬赏捉拿匪首虎爷的招贴,然虎爷总是神出鬼没屡屡得手。

    虎爷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是在干玩火的行当,稍不留意,便会被火烧着。尤其是自己大哥如此高深武艺也竟遭遇冷枪,自己更得百倍小心。自己身家性命是小,凹家湾这百十号人不能一日没主。为防不测,他每每出行总让阿侄狗儿在十步之后跟着。

    随着时间匆匆而过,十七岁的狗儿,已出落成一个壮实的小伙,也日渐成了虎爷的贴身心腹,多年的调养,狗儿忠实得就像一条忠实的狗。

    一次次出生入死,狗儿也着实为虎爷助了一臂之力。更使得虎爷背后多了两只警惕的眼睛,使他一次次化险为夷。

    渐渐长大的狗儿常常问虎爷:“叔叔,你说我爹会是谁开的冷枪?”虎爷说:“这可谁也说不准,做我们这营生的,不能轻易信人,除了自个儿,谁也不能相信,包括对你叔叔。”狗儿说:“叔叔,我对你绝对没有二心。”虎爷说:“这点我绝对相信。”

    可谁想,在之后不久的一次精心策划好的打劫中,虎爷他们遭遇了官兵的伏击,死伤惨重,还被活擒了不少兄弟,只虎爷带了几个亲信,一路冲杀,才杀出一条血路。

    到金鸡湖边,也就剩了五六个人、七八条枪,虎爷让众人在岸边警戒,自己只身带着阿侄狗儿到湖边芦苇丛中找船。虎爷双手持枪,前边开道,示意狗儿十步后紧随着,小心压阵。

    不会儿,船找到了,可就在虎爷正想飞身上船那瞬间,身后突然响了一枪,虎爷只觉得后背被什么撞了一下,回身一看,只见阿侄狗儿正站在芦苇丛中,手中的枪口正冲着他。当虎爷证实正是阿侄狗儿冲自己打的冷枪,终于朗朗地说了声:“狗儿,你终于长大了——”说着,身子一软,倒下。

    十七岁的狗儿自然成了凹家湾第三代匪首,不几年又拉起了一百多号人。

    蜂匪

    养蜂人阿奎这回跛着腿率着喽啰进虬村,腰佩利器、头裹蜂纱, 一片杀气腾腾。此时,他已是金鸡湖上叫富户们闻风丧胆的湖匪匪首了。阿奎行劫,与众匪不同,很少兵刃相向,血肉横飞,而其所驯养的随匪船而行的蜂群却骁勇无比,且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虽非刀枪,却胜于刀枪。

    ?  阿奎这回进虬村,谁都清楚是专奔许三宝复仇而来,许家是虬村的首富,与阿奎有宿恩也有宿怨。

    ?  这当然还得回头从好几年前说起,那几年每逢春暖花开,养蜂人阿奎总要摇着蜂船进虬村,借许家大片的油菜田放养蜜蜂。阿奎长得人高马大,操一口爽朗的客地话,与众人见面就熟,煞是讨村上大姑娘小丫头们的窃爱。许三宝有一女儿,年仅十八,名唤晚香,生得秀外慧中,体态轻盈,面容姣好,尤那小嘴唇似樱桃般红润。两人一来二去,黄黄的油菜田里弄出了风流韵事,还山盟海誓,以心相许。而许三宝不愿违昔日的媒妁之约,执意不允这门不当户不对客地野汉的亲事。于是,一对野鸳鸯,棒打之下,毅然结伴私奔。孰料被许三宝惊觉,黑灯瞎火里带家丁追出村,半道拦下蜂船,拉回晚香。混乱中,许三宝只一扁担把个毫无防备的阿奎劈下湖去,幸得湖匪救起,已落得个终身跛疾。之后兵荒马乱之际,阿奎虽四处奔波养蜂,然终难以维持生计,后便于无奈之中被拉入伙为湖匪,专做打家劫舍的勾当。因其养蜂成癖,故驯蜂助劫,竟也每每得手,后终成匪首。自然,这回进虬村,明摆着专为报那一扁担之仇而来的。

    ?  阿奎拥无数驯蜂进得许宅,众匪狂呼捉得许家老少家丁,逐个绑在牛棚石柱上,许三宝见是养蜂人阿奎,顿足大骂,阿奎二话没话,撩诸蜂性起,围攻许三宝,可怜许三宝那肥头,经不起群蜂肆虐,早已肿若栲栳,顿时全无了锐气。

    阿奎冷冷一笑,示意蜂下留人,众匪方为许三宝拂去群蜂套上麻袋,许三宝在麻袋里**着,那声音阿奎听来挺解气。

    此时,众匪又架出个花枝招展的美人,阿奎一瞥,正是晚香,那面容仍姣好,只是胡乱涂抹得粉面油头,两目无神,口中“噫、嘻”乱喊,还狂呼“出嫁了,出嫁了!”阿奎一阵心酸,然而仍木然,昔日只是听说当年许三宝追回女儿硬逼嫁与镇上首富高家为媳,而晚香竟不从,后终因疯癫而罢休,今日方得以亲见,果然不假。

    ?  两匪依阿奎眼神行事,把个晚香也绑于牛棚柱上,惹得许家上下一片骚动,凄凄咽声四起。晚香仍癫狂。阿奎勾勾手指,一匪捧上三只小盒,此乃阿奎呕心沥血驯养的三尾野蜂王,尾刺盈毒,骁勇无比。平时打劫,阿奎总随身而带。

    ?  阿奎先取一盒,在许三宝声嘶力竭的求饶声中,缓步走向晚香, 冷而无神,朗朗地蓦地发问:“我是谁?!”晚香仍狂癫:“出嫁了!出嫁了!……”阿奎毅然伸手把那蜂王的毒刺蜇向晚香鼻唇间,那蜂针瞬息间没入细嫩的肌肤里,那红樱桃般的嘴唇随即红肿起来变了形。阿奎随手又取过另两只小盒,逐一把另两尾蜂蜇入那粉脸的左右眉梢,姣好的脸颊顿时就变得很滑稽。

    ?  许三宝无力地骂着:“畜生……”

    阿奎凝视了晚香好久好久,继而失望了,示意众匪撤走。可才转身,身后竟传来一声甜润细柔的呼唤:“阿奎。”

    阿奎回身,奇迹出现:那张红肿的粉脸上两只眼睛竟然闪出明丽的眸光。

    ? “阿奎……你别走……”晚香再也不癫狂了,羞羞地叫着:“阿奎,带我走呀……”

    阿奎犹豫片刻,然还是拖着跛腿径直跨出许宅,回了匪船。

    自此,金鸡湖上再也没有了蜂匪阿奎的消息。

    ?  知**事后说:阿奎自那回挨扁担致跛且知晚香因逼婚而癫狂后的这么些年里,一直私下里遍访江南针灸名医,至此回来虬村前,早已学得一手蜂疗的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