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命运的轮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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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日子也就是母亲在默契地支撑起了她那仅剩的半爿蓝天。母亲终日在外奔忙着,不知是在忙碌些什么,好几次她想问,又欲言又止,问了母亲也不一不定要告诉她实情。

    但当时也可以看得出,母亲是为了她,她唯一的女儿。只是看着母亲每天的奔波,不几天,她看到了母亲头上的白发,一个只有四十几岁的女人,已被女儿拖累得满脸的憔悴不堪。每天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带着一身风尘回来。自那以后,母亲不再在外面租房子。连那几元钱一晚的小旅店也不住,就只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睡个半宿!

    那段日子,天昏地暗。没有食欲,母亲使尽心力,弄出她往时最爱吃的细细的杂酱面条,她也只勉强咽下几口。但她只能坚持着。

    母亲每天都要背着她,偷偷躲在一个角落里独自发呆,有一次,她无意间看到母亲正躲在卫生间里一个在流泪。

    突然一个迷蒙的念头浮出脑海。很多次,她都不敢那么想。也不愿往那渺茫的地方想。但此时……

    看着母亲那般日渐一日地憔悴,她心里开始了另一种的准备。不时在思索着,与是如此将俩人都紧紧地绑在一只破船上,看着只能在湍急浊流的漩涡中打转着,与是俩人一起等着慢慢的沉没,不如跳下一个,让别的那个能从湍急的漩涡中挣扎得以脱身!而应该放弃的当然只有她。她想着放弃。本来应该放弃的就是她,不是她要放弃自己。而是命运那飞速转动的轮盘,命运将她抛弃!既来之则安之。她也那么想。但看着母亲她、偏被她扯着身陷深渊,她不能眼看着母亲为了本来就已没希望的女儿而终日奔命。

    她还是下不了那份决心,她本是想还是让她走吧。但看着母亲那失神地惊诧的惊觉的眼神,她还是不忍心。

    有一天,看着母亲拖着不堪的身子从外面回来。在伺候她吃饭时,她忍不住说:“妈,我是不是……我们还是回家吧!”

    “傻孩子!”母亲失色地嗔斥她:“你怎么……病好了还要上学呢?”

    母亲装出随便的样子。“不就再读一年?车到山前必有路!安心养好病,毕业了找工作,就好了!”

    “妈。我都知道了!”她只能说。无法再说什么。那一切,她也曾想过。只想一毕业,工作了,就将母亲带出来,母女俩永远在一起。但是这时,那……太遥远了,已是遥遥无期。纯粹只是一种自欺欺人,成了曾经的梦。梦醒在病魔面前!

    母亲也就不再说什么要安慰她的梦话。

    “……等你转好了我们就回家。你要坚强,要配合医生。”母亲只轻轻的说。也不知说什么,像也看出了什么端倪,只在时不时的叮嘱着:“孩子,你千万别犯傻!有妈在。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回家,过那种辛苦平淡的日子也无所谓的。但要先将病医好了再说。你千万要答应妈!”

    经过一段治疗,不仅没显著起色,反而只觉得是加重了。开始只是没胃口,但为了治病,勉强着咽,后来她发觉满头青丝天天见少,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每天一早起来,她面对的,是那枕头都铺满掉下的长发。她原来那满头青丝日渐见少,无意间的从病房的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她都认不出自己了。她都不敢再往那儿瞧一眼!她变成了一个连自己也不敢看的秃子!简直可以出家了,像是个天赐的不必剃度的尼姑。

    最后,她都不敢将自己的眼睛朝着有玻璃的地方望,她都不敢认出自己,她开始无法忍受自己。她已不再是那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她简直成了个怪物!

    她往时那一头青丝早已脱落将尽,她简直成了个,脱光了毛的天鹅!她都不敢面对自己。母亲只好为她买了一只帽子戴上。

    母亲每天天一亮就出去,天暗了才回来,挎着一个小包,神神秘秘地,好像要躲着她。好几次她想问,但话到嘴边却不敢开口。问了她也必定不会说。万不得已,母亲是不会那般样子。

    后来,她无意地从别人丢弃的一张小报上看到了,上面正连载着,有一条本地新闻,揣破了天大的秘密。报上正连载着,有一位瘦小、弱不禁风的母亲当街行乞救女的跟踪报道,还配有照片。从那照片上,她恍然大悟,那不是她母亲的照片?她都不敢认真,再三看,还怕不是?就是是她!她母亲!她才顿时省悟了过来。那种已悄悄搁着的思念重又浮上心头。

    她绝对想不到,母亲会当众下跪行乞!她是个中学教师,大少也算是个小知识份子。能放下最后和人格尊严,为了女儿,她已放下所有,丢掉了人格,连同尊严也被抛弃。

    那夜,趁着母亲刚睡下,她怎忍心看着母无时那般地百般折腾,在为这最后的一点希望而焚膏继昝?为了彻底的解脱,她轻轻起身小心的走过去,看着母亲那满脸焦瘁的衰老,瘦弱而疲惫不堪,她狠下心,悄悄爬上了留医大楼的顶层。

    在医院最高的楼顶,俯瞰眼下一片飘渺,看着眼下正是万家灯光,其中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点亮;那万里青空上的星辰点点,她看不见,找不到,有哪一颗星宿是属于她!时而,偶然可见一颗流星划过,跌落在星空上。岂不是她的星座?她 跌落星空的星座,像在远方招唤着她,在等待着,此时她,只稍再向前一步,闪上眼睫,纵身放手,放飞一跳,那也就一了百了,像那星空的流星划过。那不也就一了百了,无了了之!也好让身心交悴的母亲从中得以解脱。

    就是不忍心。不愿意。实在是不甘心!

    假如我在这哭唤,谁会聆听我?假如我在此纵然一跳,谁会在乎我?

    没有天使。有失悯怜。纵使会有人将我抱在心口,只怕是、他那健壮的体魄,最后会将她吞没!哪会是谁?谁会接纳我?我只能投入谁的怀抱?

    只有死神、正躺开无边的胸怀!

    ——天哪!上帝,您在哪?

    她在找一个博大宽厚的灵魂支柱。

    此时只有上帝,万能的神祈!

    多美的夜,宁静而安谧,头顶那一片璀璨星空,群星灿烂,并不遥远;回首眼下,倘是万家灯火,仿佛正待人归!

    仰望星空,璨灿闪烁,它并不遥远。

    等我伸手,想轻抚她的容颜,

    却渺如神灵,宛若天仙!

    那么遥远,那么缥缈。

    你看群星拥簇的天,它纯真一片。

    回首处,飘泊无踪的浮云,

    薄月下、构筑着虚幻缥缈的风景。

    仿佛即在遥远处,有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那是什么东西,她无法知道。

    但感感得到,他无所不在,

    她想紧紧抓住,却无法把握!

    在那不可揣测的黑暗里,生命只不过像是淡薄的、那遥远处飞逝而过的流星的一点闪光点 —— 像一块残破的玻璃碎片的闪光,还会留下什么呢?

    面向死神,她一无逃避,无力抗拒;面对人间,却是万般美好,无不让人充满眷恋处处。

    她正身在临界处,朝前一步、那万劫不复;而回首处、也已是美好光景不再。

    她也只能、直面向着狰狞的死神。

    她必须接受人生最残酷的智慧——学会死亡。

    她不想死,那字目也在残酷。她怎不眷恋人生?

    少年时,站在山上,企首看那天空的飞云,豪情千万丈,你说谁主沉浮?

    此时她、正处身在凌云的楼顶,举头满天星光,万念渐成灰。只听大风吹,只看星光处一片迷茫。

    “孩子!你等等!”突然,身后有人在唤!

    “要走也要等你妈。我们就永远相携着,别搁下谁。我们一起走!我们要回家。真要走我们母女一起走,讲好了,别搁下谁!”母亲在身后声凄气衰地,却也鼓足底气地在呼唤着。

    “假如你真的只想走,那好,我们母女俩一起走。要走你也该让你妈我先来!”母亲在唤。

    母亲已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守护着的是、她那迷失了的多舛的灵魂!

    但后来母亲她,还是坚守不住的盟约。

    想不到后来,母亲她,她竟然……

    真的还是先她而去!